池老师拿着成绩报告单,朝校长办公室走去,同事又问:“池老师,又去找校长?”他情绪激动地说:“是的,太气人了,教书一辈子,连自己的亲人读书问题不能解决,当老师有什么意思?”
“唉,天气这么热,跑了多次未果,还是算了吧?”有人幸灾乐祸。
他怒气未消!他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外甥来自己任教的重点高中读书。
他已经记不清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多少次。
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脸上,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激动。汗水从脑门流下,进入眼睛。他看不清别人的脸,可清晰地辨别出别人的腔调,他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,照样上楼,冲上电梯。
这所重点高中已有上百年的历史,老师不知在这里挥洒了多少汗水,不知培养了多少优秀学子,不知道优秀学子为国家做出了多少贡献。以前,教育行政部门允许省重点高中招收部分插班生,但今年起政策有变,据说45%中考生要读职业学校,没达到重点高中录取线的学生,一律不得在重点高中就读。个别教工子女低于录取线,也必须前往非重点高中就读。教工的坚持,领导和行政部门反复协商,教工子女才能在父母自己所任教的重点高中借读,但学籍必须建在录取的普通高中。教工们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池老师感觉头疼,在学校教书一辈子,自己的外甥以两分之差被重点高中拒之门外,自己怎么面对亲姐姐。报名快结束了,一旦开学,一切将尘埃落定。
校园里,那些重点高中忠实粉丝还会时不时地来学校打听报名消息,他们在操场上、在教师办公室……这些学生和家长让安静的校园又热闹起来了,他们总认为政策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他们和池老师蹲守在学校,到了校长上班的时间,就跑到领导办公楼,一天几趟,一次不落。
录取学校反复打电话通知学生报名,否则除名。部分学生的家长扛不住,纷纷去录取学校报名了。池老师隐约感到不安,难道真的没有暗箱操作的现象?只要有一个低于录取线报名,他就要坚决闹下去,不达目的不罢休。
他在办公室吐槽着,发着火,骂政策,骂领导和那不继续闹下去的“软骨头”。他下课后又来到校长办公室,语气由原来的指责变成商量了:“校长,能不能想个办法,这是我的亲外甥?”校长说真的没办法,说完,拿出一份省教育厅的红头文件给他看。池老师说:“文件是吓唬老实人的,我还不知道。”
一个电话打进来了,校长要出去。池老师想拦住他,但又没办法,然后骂骂咧咧地走出去。一天,他听同事说,乡下的亲戚低于重点高中录取线,竟然到重点高中报名了,据说不止一个呢。听到这个消息,池老师既兴奋又气愤:领导太过分了,竟然不给自己学校老师面子而给外人机会,对方家长肯定是大人物。
他软磨硬泡,向同事要了低于录取分数线却已报名的名单,拍下了他们的报名票据。铁证如山!看领导怎么抵赖!他脸上露出了“诡异”的笑容。他缓缓地走上楼,双手背在背后,踱进校长办公室,坐下,紧紧地盯着校长,眼睛里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。校长连忙倒杯水,说:“还是为你外甥报名的事?我们真的无能为力,但凡有一点办法,也不会让你多次奔波。”
池老师“哼”了一声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缓缓地点开图库,将准考证号码、报名序号、姓名、分数等图片挑出来给领导看,心想:还有什么可说的。领导仔细看看报名票据,确实是他们学校的,报名老师的签名就是证明。怎么回事?难道有人违规?
“应主任,你过来一下,快点。”应主任匆匆跑向校长办公室。校长把池老师的图片给应主任看,问究竟怎么回事,是谁这么大的胆子,没上分数线的竟然允许报名。应主任仔细看票据上的准考证号码:“哦,我知道了,这位同学是均衡生。政府为了教育均衡,给予偏远农村均衡指标,池老师外甥县城学校的,不在均衡生之列,我们不敢暗箱操作。”
池老师绷紧的脸终于舒展了。虽然没有报成名,但气也理顺,呼吸也均匀了。
沉静的校园显得安静空阔。他习惯这种平静的时刻,教育公平是他一向所追求的。他知道自己要耐心地和姐姐解释,劝外甥到录取学校报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