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志明
全国知名散文家傅菲在德兴大茅山客居两年多,创作了散文集《客居深山》,该集子是作者又一部崭新的生态散文力作。三年时间,作者孤寂地客居在大茅山北麓的笔架山下,倾身行走在大茅山的山山水水中,用涌动的心语与自然生灵对话,用朴素的情怀与当地山民交友,用鲜活的情趣与山间物什通灵,久而久之,生活素材信手拈来,灵感文思翩然而至。那阅尽沧桑而依然生机蓬勃的自然生态,那随时代变化而起起伏伏的山民命运,那在山间物什的日常利用中雅趣横生的诗性烂漫,那唤醒现代人们麻木心灵的自然灵性,那在万物传承中闪烁着人文之光的生命哲学意味,一一呼之欲出,跃然纸上,给人思考,给人启迪。
以诗性的语言,勾画出大茅山自然景观、自然生灵的灵性之美。作者天性钟爱自然,热爱山村,全书许多篇什着墨于自然景观与自然生灵,以诗歌般优美的语言,细绘自然景观和自然生灵,打通自然万物通往自己心灵的无碍之径,让大茅山的大自然充满灵性之美,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。如《明月比邻》的山中明月,被作者赋予人性,在作者诗性语言的流淌中,银子般散发出白雪一样洁净的光亮,驱赶着旅人路途的黑暗和孤寂。这正如作者所写,“世界,与我们多么相近,望一眼明月,天边就在眼前。夜不会是永夜。跑进心里的明月,再也不会跑出来,开出白莲花。”《蟋蟀入我床下》的乡间蟋蟀,不仅仅是作者昆虫学知识范围内的蟋蟀,更是一只只吟出月光、安我入眠的通人性的乡间蟋蟀。作者为写好这乡间蟋蟀,将描写、叙事、说明等多种手法交错使用,用诗歌般的语言写出乡间蟋蟀那短暂的生命之美。长达5000余字的篇幅里,涵盖着动(植)物学、古典文学、现代诗学、民俗学等多方面知识,让文中蟋蟀成为一只诗经的蟋蟀,一只与星月一样纯粹的蟋蟀,一只知时令、通人性的蟋蟀,一只像乡间烟火一样生生不息的蟋蟀。
此外,像《山窗》《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》《黄渡》,等等,都是写山水草木景观、植物生长过程、山村自然生态的,作者赋予这些山川溪流、草木花朵以鲜活的灵性,以春天般的激情描绘出大自然磅礴的生命力;像《鳑鲏》的鳑鲏(一种珍稀的小鱼),《鸟群》的鸟群,《神灯》的萤火虫,《竹鹧鸪》的竹鹧鸪,《林深时见鹿》的黄麂,等等,都在作者诗性语言的叙述中,焕发出绚烂多彩的灵性之光,这些美丽的灵性与山民的善良人性共融互通,在植被繁茂的南方山地中,构建起万物共处、生机盎然的自然美学。
以扎实、绵密的叙述技艺,细绘出大茅山境内山民的生活群像。作者自始至终葆有一颗怀抱大地的心灵,以大地之心去感受山川万物,去敬重生活和生命。在大茅山客居的两年多时间里,作者认识、熟悉许多卑微而顽强生活着的当地山民,并以真实而朴素的内心情感,扎实而绵密的叙述技艺,精雕细刻出当地山民在当代乡村图景中的一系列生活群像。如《结霜的人》那全身落满白霜的养鸭人老张,《鸟打坞》那自种自吃、最终葬于鸟打坞山湾的圆水师傅,《山中盆地》那四处云游、在深山老寺中开荒自种的照相师傅老文,《艰深的哲学》那身处山中建筑工地泥泞中、面目依然干净清爽的一对中年夫妇,《镜子中的人》那被农村高额彩礼搞得焦头烂额的年轻理发师丁丁呛,《生而为橘》那一生培植优质橘种、追求完美爱情的乡村谦谦君子玉生,等等,都是作者在他这片深深热爱着的大地上,为读者奉献出的一群真实、生动的人物形象。这些人物形象是原汁原味的当地山民,他们被时代的浪沙裹挟得踉跄前行,仍不忘顽强乐观地生活着。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说,“他们浑身裹满泥浆,面目却十分洁净。他们卑微,却十分有趣,努力地生活。”
以素描和木刻般的艺术手法,细刻出大茅山乡村故物和乡村生活所蕴含的生活情趣。作者在写大茅山乡村故物和乡村生活时,其文学语言的叙述和描写,细致、精准、生动,近似于美术中的素描和木刻。正因这细致、精准、生动的叙述和描写,才会使作者笔下的乡村故物和乡村生活,显得有情有趣,意味无穷。如《破缸记》,作者对一只破缸进行细致的描绘后,又叙述了对这只破缸进行改造、利用的过程,期间穿插了许多情趣横生的生活细节和生活故事。当这只破缸被作者彻底改造成一只可以炆肉、炆牛骨、焖大鹅的小灶炉时,其内心的小小成功感不言而喻,一种纯粹的喜悦感油然而生。由此,他情不自禁地写道,“物可以用,也可以玩,玩出生活的情趣。人需要情趣才可以保持内心的湿润,就不会活得干燥,否则,在人世间走几十年,哪有毅力走下去呢?”可以说,作者这些哲理似的话语,都是在把玩破缸、改造破缸、利用破缸的过程中,渐渐悟得的,其富有生活气息的破缸重生历程,源自他一颗童心般的自由心灵。在《孤独的面条》中,作者写自己在孤寂的乡村生活中与一碗孤独的面条相遇的过程,其中,对一碗面条及面条原料麦子的刻画及描绘,逼真如画,栩栩如生。面对一碗素面朝天的孤独面条,作者感言,“我吃最少最简单的食物,以原本的面目,过原本的生活。仅此而已,也丰富无比。”在《醅春酒》中,作者在写乡村吊酒生活中,把一位叫老扁的吊酒师傅刻画得活灵活现,形神毕肖。老扁师傅高超的吊酒技艺,温良谦恭的传统美德,以及率真、质朴、风趣的真性情,深深地刻山民酿春酒、饮春酒的春天风俗画中。正如作者所说,“大扁师傅是草野之人,也是酿造乡趣之人、酿造思情之人。春和景明,是酒之境,也是人之境。”
像《醅春酒》一样写乡村生活的,有很多篇,比如《入冬》《圆篓记》《乡戏》《新麦记》等。总之,全书除了写自然景观、自然生灵之外,还将大量的笔墨倾注在为乡村人物造像,替乡村故物立碑,给乡村生活塑魂。作者乐此不疲地将自己的心血与情感倾注其中,心怀悲悯地抒写着他的山地美学,用自己诗一般的语言,将《客居深山》描绘成一幅自然美学与生活美学共融的美丽山居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