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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风雨有关的婆娑

2024-04-20 10:20:00  |  来 源:上饶日报  点击:

宋亚萍

对于声音,我是极其敏感的。

很多很多年前,过了午夜十二点之后,于极致的暗夜中,一缕细渺声音核辐射一样刺穿我欲眠的身躯。那个绵绵不绝的声线折磨啊,烙得我辗转反侧,那声线将我自半睡眠中一次次惊醒,那声音一次次穿越飞飞的巨大鼾声,一阵阵向我成功偷袭。我忍无可忍地起身。在屋子各个角落巡察,声音若隐若现。声线不在屋子里,我推开冬夜的窗户,自浩渺夜空中努力想要揪出它的根。最终,我精准探测到那声音的源代码,来自窗户底下的前方,于一个垃圾站中,在无数垃圾掩埋中,一首祝你生日快乐的调调正如盛宴开场那般,高歌得欢天喜地。

怎么办,任由它唱,那我这个夜晚别想睡了。那是个雨夜,寒冬,我哆哆嗦嗦穿好衣裳,穿上套鞋,戴上防水手套,撑着伞,一个人迈下五楼。走到垃圾站,在垃圾堆前开始了大搜索。强大精准的目的让眼前的脏乱臭都微不足道,我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丝危险恐惧,只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。最终,扒开层层垃圾,一朵小小的莲花露出它邪魅的一张脸,来自一个被扔弃的生日蛋糕的祝福配件,电池仍充沛,一首祝你生日快乐的调调置之死地而后生,无穷无尽,没完没了。我从没有如那晚那样讨厌过这首歌,我胸中燃烧的恼怒,让我对夜深与寒冷,及其他与暗夜有关的一切暗物质,都视而不见。我只想尽快把它揪出来。揪出来后,拧,拽,掰……必欲除之而后快。那声音似被魔法附体,高亢且持久。我把它砸在脚底,碾压,一遍遍地,恶狠狠地……最终,那声音变哑,变弱,似一个弹尽粮绝的人放弃了抵抗,哑口无言,缴械投降。我如释重负,轻松转身。试想,那个场景,如果有谁正好瞥见,估计我会被当成一个怪物而吓得对方半死吧。

还有一次比较夸张的经历来自几年前,那个午后,正欲进入小寐的我忽然就被一个声音截屏。咚咚咚,咚咚咚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,每一下都敲在我的神经上。我的神经,百分之九十都已匍匐,如一百只羊,九十九只都即将入眠,剩余的一只却开始了躁动,继而将整个羊群都卷入了欲醒的浪潮。我那个愤愤啊。我起身,分析那声响来自何处。肯定来自楼上,我住二楼,三、四、五、六楼都有嫌疑。我开门,做贼般,自二楼开始,于门外细细聆听。靠近二楼的大门,那声音并不是来自二楼的屋内。转向三楼,我在三楼的大门侧耳倾听,那声音更近了,更清晰了,更响亮了,但不是来自三楼屋内。我转向四楼,目标被成功锁定。一靠近四楼,那声响再明确不过了,就是来自四楼的厨房内,那声音一下下正持续发力传导。

我开始敲门。门开了,一个系着围裙的男子看着我。我说,你在剁什么东西吗。是的,我给我的小孩剁点肉饼。他无辜地看着我,不明白我敲门所为何事。我知道他的情况,夫妻都是小学老师,晚婚婚育之后,喜得麟儿,父亲为孩子的饮食尽心尽力,父亲剁点肉饼是天经地义之举,难道此举还会招致非议与恶评吗,他压根儿就没往时间这方面去想吧。我开口了,说得有一点点艰难。我说,你,还需要剁多久呢。哦哦,马上就好,我想剁细一些……这位父亲的表情有一点点尴尬,他像明白了什么一样,他回话也有一点点艰难。哦哦,那么好的,我走了。我转身下楼,每一步都为自己的鲁莽与较真而感到自责。可是,正处在午睡的迷糊当口上,就是压不住情绪拍案而起,不光光是我,谁都有过那样的时刻吧。

所以,我仔一定是遗传到我了,对声音颇为敏感,被昨晚的莫名声音惊扰一夜。

仔说:昨晚,过了十二点之后,到四、五点钟,隔壁像有人在拖箱子一样,一阵一阵,拖累了,歇一下又开始拖……隔壁的房子无人入住。惊竦片看多了的我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,夜深人静,风雨交加,一个高大的黑影静默在屋顶的风雨中,眼睛是两粒火星……那场景任谁去打一个照面也会吓得魂飞魄散吧。听仔这样一描述,再一脑补,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和汗毛都一起竖起来了。

隔壁,是空房,昨晚,刮了一个晚上的大风,又是风又是雨的。隔壁那黑洞洞且不通电的地下室,就算是白天,我也不敢贸然进入的。现在,我实在是提不起胆量闯入。隔壁,难道会住进什么吗……种种想象都令我变得紧张,心扑通扑通乱跳。

我去上班了,向飞飞求助,描述了状况。飞飞说,午饭后就回来。

十二点半,飞飞电话说,我在车库这边。

我换鞋子,带雨伞,戴好眼镜(万一有什么我得看仔细),带上手机(万一有什么我得录像取证)。打开车库的门,飞飞正在侧边的过道检查。可怜的我,瑟瑟发抖了那么久,简直都不敢出门了。飞飞的声音一在耳边响起,一看见飞飞,顿时觉得眼前春暖花开,春雨春风,摧枯拉朽,一切都开始柳暗花明。

有什么,什么也没有啊。飞飞一边检查一边喃喃。我在一边盯着。侧墙干干净净的,两根排水管自屋顶垂下来,桂花树的枝干拂扫着那两根排水管……哦哦,我顿时恍然。昨晚,刮了一夜大风,桂花树的枝干来回刮擦这两根排水管,发出的声响持续不断,有一阵没一阵来来回回的,我仔处在半梦半醒中,听起来自然是有几分吓人的。我的手指拂过排水管,指尖似带过一排琴弦,中空的排水管将这声响无限扩大,传导,而我仔的床头正挨着这面墙,声音最是入耳,于是有了他一夜的诸多猜想。

将桂花树挨着排水管的花枝砍断,剔除,拍照,录视频。丹起床后,请她去现场看,将任何疑虑消除殆尽。

飞飞英雄般班师回朝。我关好车库的门,喝下一口热茶。人又恢复了鲜活,愉悦,轻松。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声音啊,谁吃那么饱,一个晚上不睡觉,熬着风熬着雨光为了吓你啊,他自己先吓死得了。

哎呀,这个春天,一切才刚刚开始呀,关于这个春天,还有更多的与风与雨有关的婆娑正待开启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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